楚焕话语之外，似乎多有洒脱之意。所见所闻的这无数剑意，自有生死轮回，生杀不止。楚焕喜欢负剑徐行，也喜欢御剑凌云，感叹独自手握长剑，面见千军的孤胆，也醉心于一人独行千军之中的豪气。但是这些都不是楚焕想要的，这里没有楚焕的剑意，他没有剑意，不是因为他不会而是因为他并没有执念。
他有喜怒哀乐，但是却并非能够引积于剑之上，他修道千百年，醉心于无上大道，但是却也满足于杯酒之间。天下万物，给我的，我收下，天不给，我不强求。
叶一兮见楚焕没有转身，似乎多有奇怪，“这蜀山剑池千万载，为何到了你这儿却似乎变得如此不值一提了？”
楚焕闻言，倒是停下了脚步，“剑池之中除去了这涤荡留下的剑意，还有什么？”
“剑意乃是剑修的执念，一心一念便是藏着无数道法，学问，你却是一点都不想要了解？”叶一兮说话之间，似乎多有疑问。
楚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，只是转身看了看叶一兮，“你并不是我所见的叶一兮，他超脱于世，万不可能像你这般的絮絮不休。”
叶一兮闻言，似乎是挑了挑眉头，“斩去三尸，七情六欲除尽自然无欲无求，干干净净。”
楚焕似乎想到了什么，“你既然是叶一兮的剑意，那么你的执念又是什么？”
叶一兮看了看楚焕，“你果然和我所见的人都有不同，因为没有人会问我想要什么……我想要知道“道”是什么？你知道吗？”
楚焕闻言，微微皱起眉头，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太难，而是因为这个答案太过简单。世上的修士都知道，道本阴阳一气，但是若是非要说起来，道便是万法本源，再往上说下去或许还能说到天地规则。但是叶一兮所问的道是什么？
叶一兮似乎见楚焕皱着眉头，当下也开口说到，“这剑池之下，倒是难以有你这样有趣的人……天下大道是谓之万物本源，那么万物本源是什么，是真元灵气，还是意念使然？”
楚焕皱着眉头却是顺着叶一兮的话，说了下去，“万物本源自然不会是真元灵气，应该是魂魄，应当是意念。但是道法之根本是“气”，而不是“意”。”
话音落下，楚焕却是突然抬起头看着叶一兮惊叹到，“不错，天下万法皆有灵气所生，真元所引，为什么万物之灵却在魂魄？”
叶一兮似乎也是难得遇到了知音一般，也是笑着说道，“天下之中有强如不灭的剑意，那么为什么没有灵气引动之间却能存在这样的力量？”
“灵气存在于世间，集聚而成真元，真元运行于四肢经脉聚于丹田，丹田生养四肢，而引动灵台识府……”楚焕说话之间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，只是自顾自的小声的念叨着什么。叶一兮见此，似乎并不奇怪，只是站在楚焕身前，见楚焕正在想得入神，也不打扰。只是自顾自的看着竹林之间的景色发呆。
不知过几多光阴，楚焕却是猛的一甩手，看着叶一兮，“你根本就是在玩弄我，什么气念之说，天下道法是先人所立，无数修士修行千万年，怎么可能有错？！”
叶一兮闻言，看了看楚焕，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惊讶，似乎早有预料一般，只是轻叹了一声。
楚焕见此，却是更加的愤懑，“你叹气做什么？难道你又有什么高见吗？”
“没有，我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的时间，只是想要知道“道”为何物，想要知道天地为何物，但是却也不得解。我原以为你会愿意和我在这儿待下去，但是似乎你也没有这个意愿了。”叶一兮说话之间，似乎多有惋惜。
楚焕闻言却是一愣，一时也说不出话来。叶一兮似乎就是一个古怪的私塾先生，他并不是楚焕所熟悉的修士，他似乎只是在探寻，只是在思考。但是这一切对于楚焕而言，多少有些突兀难言。楚焕唯一了解的“道”就是修行之法，聚气于身，洗练筋骨，这一切对于楚焕显得十分自然而理所应当，以至于当楚焕想要去试图推翻这个“道”的时候，显得万分的艰难。
楚焕做不到，楚焕也相信无人可以做到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，在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，楚焕却是想到了叶一兮。在黑石山上的叶一兮，天地如一人的叶一兮，传说之中他观青石千年，他是否参悟了一念成仙的诀窍，又是不是因此找到了不同于芸芸众生的“道”？
楚焕不知道，他眼前的只不过是叶一兮昔日的剑意，这个叶一兮似乎显得有些唠叨，但是却平易近人许多。楚焕也没有想到在这无尽的剑池之中竟然还会有这样一缕剑意存在，他就像是无尽黑暗之中的一缕光亮。他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一生，也没有什么刀山火海去闯，单单只是在这一屋一竹之间思量“何谓道？”
楚焕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个地方为何而存在，在这无边的剑影之中，为何叶一兮的剑意这般清楚，明目，甚至是连楚焕这个旁人都能融入叶一兮的剑意之中。
“果真是天下第一等。”楚焕心中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，随即却是笑了笑，径直走出了竹林，只是这一次，叶一兮没有开口挽留。
这竹林并不算大，楚焕三两步就走到了头，前方虽然就在眼前，但是不知为何却是朦胧一片。楚焕有些犹豫，他知道如果就这么离开，也许会错过些什么，竹林之中的人是叶一兮，蜀山当世第一的天才，或许真能随他想到修行之外的另外一种得证大道的方法。
但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，楚焕却是笑了笑，信步向前。或许这世间芸芸众生的大道显得十分寻常，或许所谓的仙人之境，楚焕也不能去寻求。但是楚焕所想要的是有喜怒哀乐的一生，而不是大道至极，他想要的修行之中的百般喜乐，而不是枯坐百年的一朝得道。
“人生嘛，总该是有喜有乐……”一念未绝，楚焕一脚踏出竹林，随即眼前的景物骤然一变。一阵寒风吹来，楚焕却是依旧站在黑石山顶，一时之间，楚焕先是有些错愕，随即笑了笑，“何其妙哉！”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