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宁说的话,压根儿就不是村里混子的口吻。

商场上的老手。

前世的经验在心里。

拉一车桔子,咋可能那么容易?

谁想拉就拉?

先把农贸市场里的管理员疏通好,得到他们手里开的条子,交了一笔费,才能拿到货。

给姐姐说不明白。

穿上羊皮棉袄,戴上一顶破烂厚暖帽。

毛驴架子车从家门前小坡下去了。

何燕愣愣看着弟弟背影,在村道里消失。

哼,三天五天的热情劲儿。

毛驴走的比骡子慢,出三十里杨梢沟,就走了有三个小时。

天色黑沉沉,到大路上,大卡车来来回回轧出来的路更不好走。

何宁紧紧拽着毛驴笼头,一步一步走稳当。

这两天的钱好赚,但路太不好走。

若不下雪,早有货车拉了东西到矿区,何宁要钻一把空子更难。

眼前,嘴里哈出的白气能凝结成冰块掉下去。

已经是晚上九点多。

进了县城,路上的雪被组织起来的人铲掉了。

一辆一辆三马子过来过去。

何宁拉着毛驴,直接往县城农贸市场集中地去。

路过一家杂货商店,买五盒红塔山。

五十块花掉了。

毛驴拴在农贸市场口的电线杆上。

散乱在地上的几片白菜叶子扔给它吃。

直接去市场管理处。

找姓刘的领导。

前世,一年后的腊月,找姓刘的领导,塞给他两盒红塔山,打通了在县城农贸市场做生意的第一步。

重生回来,这第一步,提前一年打通。

九点这个点儿,刘主任还守在管理处办公室。

敲门进去,极熟悉的一张面孔。

二十年后,这家伙是县工商管理局的大领导。

何宁心里骂他,脸上笑呵呵。

上一次在鱼摊上批鱼,不用刘主任开批条,是因为鱼是县城跟前的鱼池里捞上来的,供应充足。

谁想买多少就买多少。

但桔子是从南方拉来的一大卡车,专门供应农贸市场里交了税的货摊。

一般人摸不着门道,拿不到桔子。

门道,就是笑呵呵找到刘主任。

农贸市场领导,看他穿着破烂羊皮袄,戴着厚暖帽,一身寒气。

赶了远路的农村小伙。

口气冷淡:“找我干么?”

两盒红塔山拿出来,在刘主任眼皮子底下,拉开桌子抽屉放进去。

刘主任冷眼看他的眼神有了热情。

“小伙子挺上道,说吧,什么目的?”

何宁先诉苦。

偏远山区农村,来一趟不容易。

上有老下有小,挣几个办年货钱更不容易。

要八百斤桔子,该收多少费该交多少税照交。

刘主任疑惑。

“小伙子,这两天桔子太抢手,县城里的摊点铺子都拉不上货,给你八百斤,给不了。”

“刘主任,摊费税费我照交,我的桔子,是拉去红会矿区,给矿工家属们供应的。”

“啊?你拉一架子车桔子去红会矿区?”

“对!午夜四点出发,七点到矿区。”

刘主任傻眼看他。

“我天,大晚上走雪路,你这小伙不要命啊?”

“刘主任,我就挣个不要命的辛苦钱。”

刘主任抓过桌子上的本子,刷刷几笔。

五百斤。

“你交五十块手续费。”

何宁毫不犹豫掏出来。

问一句:“确定是午夜四点到货?”

“嗯!午夜四点,去中部聚货点,拿着单子提货。”

“好嘞!”

就这一步,看似简单,不是谁都能摸到。

何宁有前世的打拼经验。

市场隔壁招待所,花十块钱,捱到午夜三点。

拉着驴子走到市场中间集货点。

三四个装卸工,从一辆大货车上往下搬竹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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